Midnight train

nothing new under the sun

【21:00 我怀念的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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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小时多爱你一点


梧桐一棵,万字完结。

感觉这对天生就适合用来搞破镜重圆,每分钟内心戏走五百集的那种。

定时发布,无检无修,如有bug和文风断层请见谅。

是HE。


BGM


假装了解是怕真相太赤裸裸 狼狈比失去难受



立冬来临后气温降得很显著。原来还只是含蓄收敛的冷,现在寒风呼呼地往人的衣领里灌,刮得人皮肤生疼。

比这更让邬童觉得冷的,是尹柯脸上那副看不出喜怒的表情。

“不打算解释一下吗?”

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。他们从来都只停留于最肤浅的那一层人际交往关系,本来大可不必如此追究。

果然尹柯笑了笑,是最让邬童火大的那种看似温润实则淡漠的笑容,仿佛已经给出回答了——这有什么好解释的。


邬童把目光投向一旁同样沉默不语的女孩子,后者在他凌厉的瞪视中打了个寒战,不自觉地向尹柯身上靠过去,而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“尹柯,你好样的。”

被喊到名字的青年默不作声地点了根烟,熟练地放进嘴中吸了一口,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,配上那张英俊的脸蛋确实颇为赏心悦目。

但邬童连看都没多看一眼,就转身走出了公寓。


-


他和尹柯是炮友,加多几个形容词就是长期的固定的相识已久的炮友,不过这一连串的修饰也无法改变其本质,归根结底他俩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。

坦白地说,从初中那会尹柯毫无预兆地转学开始,两个人就已经结下了梁子。哪怕后来在班小松的不懈努力下莫名其妙又和好了,终究也还是隔着道坎,谁都迈不过去了。

好不容易在成年后达成了炮友交易,最终也因尹柯的偷吃画下句号。


拒绝了几个漂亮女生意图明显的邀约,邬童面无表情地靠在一座电话亭旁,学着尹柯的样子点了根烟,吸了一口就觉得喉咙刺痛,然而他皮囊生得太好,蹙眉也是万种风情,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多几眼,而后又慑于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默默离开。

说实话,这年头就没几个人能纯洁到一生只和一个人发生关系的,更何况尹柯是下面那方,跟女生做了也毫无影响。

可他的洁癖实在太重。

因为是那个人所以变得更重。


邬童把烟掐了,迈开两条长腿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,刘海被风掀起,露出光滑漂亮的额头。

他可以接受尹柯不露于别人面前的任性和冷淡,也可以当作忘记了对方曾经的不辞而别,可就是没法容忍对方身上沾染着陌生的,刺鼻的,不属于他的味道。

明明尹柯应该是独属于他的。

任何无关的人都没资格去触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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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尹柯呢?”

三个字一出口,邬童的脸色就黑了一层。

“我去,你们不会又吵架了吧?”班小松哪壶不开提哪壶,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。“大哥,这么多年了,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?”

“没吵。”邬童喝了一口饮料,继续道:“掰了。”

“你说话能别这么大喘气的吗……”班小松翻了个白眼,也没有再多问,叉子一拿插起半盘面:“吃吧,民以食为天。”

邬童吃没几口就放下筷子,班小松顺着损友的视线看过去,好家伙,曹操本人偕其家属到达战场。


尹柯显然没料到地球如此之圆,愣了一愣,在邬童能杀人的目光里露出梨涡。

“小松,这么巧啊。”

班小松反应极快,首先把话题抛给女孩子:“诶你就是尹柯女朋友是吧,来来自我介绍一下。”

女孩子戴着一副黑框,看起来还挺清秀,就是腼腆了点,说话声音都小小的:“我,我是刘艳芬。”

“你好,我是班小松,可别说你和尹柯还真挺有夫妻相的啊哈哈哈哈,呃我开玩笑的别当真。”

后面那句班小松是对着邬童说的,但僵硬到冰点的气氛依旧没缓和。


史上最尴尬的四人晚餐进行到尾声,在班小松讪讪的笑声里,一直不出声的邬童忽然开口道:“你知道尹柯和我,是什么关系么?”

班小松的尬笑戛然而止。

刘艳芬似乎很不知所措,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,一旁的尹柯居然也没出声解救,只是咬着牙等待着邬童的审判。


唯一一个自在的人就是邬童,在这种一团糟的场面里他反而好像镇定下来了,桃花眼弯得颇为愉快:“我们是炮友。”

过了几秒,他又对着目瞪口呆的刘艳芬道:“啊,不对,漏了个字。应该说我是你家尹柯的前炮友。”

“在你们在一起之前,他经常来找我,我有空也会去找他。”

“不过你放心,我们也只到这一步,没有再多的交集了。”


-


回到空无一人的别墅里,邬童没有开灯,径自躺到沙发上。

这下他和尹柯,就真的算是彻底完了吧。

他说的时候颇有底气,说完却不敢去看哪怕是一眼尹柯的表情。

尹柯会生气吗?会失望吗?会无语吗?还是仅仅是一贯以来的漠不关心,毫不在意呢?

邬童把裤兜里的钥匙扣拿出来,在黑暗里出神地看着。


他已经很久都没尝过难过的滋味了。上一次还是高中时,得知母亲去世的那一阵。

那时尹柯还陪着他。

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和尹柯会变成这个样子。

邬童抹了把脸,用掌心覆住眼睛。

卑鄙也好,恶劣也罢,不管尹柯怎么看待他都无所谓。

反正他们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。


-


“所以圣诞节也不出来聚吗?”班小松痛心疾首的,五官在摄像头另一端扭曲到夸张的程度。“这塑料兄弟情。”

尹柯笑了笑,“只是你把邬童当兄弟而已。”

“我知道他上次说得挺过分的,”班小松叹了口气。“可是你们以前明明那么要好……”

尹柯仍然平静得令人发指:“要么就我和你吃,你再找时间和他吃吧。”

“也行吧。”班小松很快又振作了起来:“那我就可以狠敲两顿了。”


话是那么说,班小松定的餐厅其实也并不算多么高级,反正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。

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等菜上齐,期间餐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,尹柯不经意地转过头,表情只僵了一秒,很快又笑了起来。

班小松此地无银三百两:“不是我叫他来的啊,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……”

未完的话语在看到邬童身边的清秀少年时硬生生吞回去了。

“卧槽?怎么还带了一个人?”

尹柯的表情依然淡定如常,在邬童和少年入座后才开口叫服务员把菜单重新拿来。


“我叫千智赫。”合上菜单后,少年弯着眼睛笑道:“邬童学长说要见老朋友,我就跟着来了。”

班小松一胳膊肘顶了顶走神的尹柯,嘴上接着话:“你和邬童什么时候认识的啊,以前也没听他提过你。”

千智赫的声音绵绵软软的,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干净。

“我是在邬童学长初中时认识他的,有天下午学长输了棒球比赛,心情不好,在小巷里踢石子,我刚好路过,就陪他聊了很久,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。”

班小松还想再问什么,尹柯就站了起身,走向餐厅外。

“不好意思,你们先聊,艳芬那里有急事,我去看看。”


-


尹柯开着车回到公寓里,王凯莉正搂着刘艳芬在沙发上看电影,见小女友的表哥回来了,主客倒置地打了个招呼:“回来了啊,去洗澡吧。”

刘艳芬察言观色的能力比女友强得多,当即站起身:“哥,你心情不好吗?”

“没有啊。”尹柯梨涡浅浅地摆摆手,“就是有点累了。你们继续看,我先上楼洗个澡。”

关上浴室门的那一刻,他脸上的笑容和浑身的力气一块消失了。热水把皮肤熏得通红,可手指还是不受控制地发着抖。


当年没能够彻底地反抗母亲,没能够在比赛结束前赶回学校,没能够和邬童一起吃击败对手,没能够让校棒球队蝉联冠军,一直是他最大的遗憾。

而造成那样的结果后,他也没特意去和邬童解释,因为对方看起来也并不需要和在意。

原来是有人早就抚平了创伤的缘故。

在胸口堆积的情绪太多了。无法弥补过错的不甘,叠加至极点的歉疚,被取而代之的惘然,和那一阵阵的,在漫长的岁月里始终消除不去的隐痛。


他是那么地,在意邬童。

被误会为逃避现实的胆小鬼也不在乎,被当作放荡的花花公子也无所谓,只要能继续和邬童有所联系就可以了——即使只有一年几度的三人聚会也没关系。

但他终究没修炼到那么厉害的境界,大度到能够作为别人的替身存活着。


温度又降了些许,夜晚过分冷了。尹柯把自己团在被子里,手脚冰凉地注视着那个回忆里的少年。

和他一起训练一起住宿的邬童。

冷着张脸把三文治塞到没吃早饭的他的手里的邬童。

在他体力不支时推着他向终点跑去的邬童。

在他生日前几天去订做与他配套的钥匙扣的邬童。

叫上所有队友来给他准备惊喜派对的邬童。

笑得眉眼弯弯猫纹浅浅的邬童。

和他在秘密基地里聊得忘了门禁时间,双双被罚站在走廊上的邬童。

对他的不辞而别感到愤怒,却又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他的邬童。

在他离家出走时第一个找到他的邬童。

无论他有多么努力地想靠近,也依旧遥远而不可及的邬童。


他这一辈子,也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。

到最后也只能是一场无疾而终,暗不见光的单恋。


-


“号外号外,最近经常看到邬童和那个什么千纸鹤在一起诶。”

“是千智赫。”班小松纠正焦耳,又转头望向好友:“尹柯……”

“嗯?”尹柯梨涡浅浅地抬起头来,面上没有半分异常。“怎么了?”

班小松来不及说话,焦耳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:“诶诶,你和邬童是不是分手了啊?”话音未落就挨了班小松一个暴栗。

“不是啊。”尹柯笑得很温和,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回事。“我和他都没在一起过,哪来的分手呢?”

邬童到达包厢外时听见的就是这句话,拳头紧了紧,在外面站了半分多钟才进去。


昔日的棒球队员们感情深厚,再加上有班小松和焦耳两个活宝在,时间也过得不算太难捱。但是只要看一眼尹柯平静的模样,邬童就觉得火气直往上涌。

他真的太讨厌尹柯那副无时无刻不戴在脸上的面具了。

无故缺席比赛,被他质问时是那副表情;高中重逢,见到他第一眼时是那副表情;酒后滚上了床,第二天醒来时是那副表情;这会和他闹了矛盾,共处一室,也依然是那副岿然不动的表情。

最好是当真有那么豁达。

邬童咬牙切齿地坐了一会,给千智赫发了条短信。


-


不过十几分钟的光景,包厢门就被敲响了,来者的面容显现在门外的一刻,邬童清楚地看到尹柯的眼神失焦了一瞬。

他勾起嘴角,对千智赫招招手:“别傻站着呀,坐吧。”语气极尽温柔,就差没喊句宝贝了。

千智赫很好地掩藏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惊悚感,乖乖地在邬童身边坐下,两个人你来我往地飙戏,把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饰演得淋漓尽致。

尹柯一直安静地坐在最靠角落的位置,偶尔麦克风递到他手里就唱几段,末了又恢复沉默。


气氛渐渐凝滞起来,班小松连忙提议玩国王游戏,抽到国王的焦耳唯恐天下不乱地要一号和十一号玩Pocky Game。

在队员的起哄声里,抽到一号的邬童黑着脸站了起来,然后看见尹柯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千智赫,把千智赫的给拿了过去。

“怎么,”邬童怒极反笑,“您就是这样玩游戏的啊?”

尹柯也笑了笑:“没有人说不能交换纸条。规则又不是你定的。”


焦耳把千智赫和尹柯的纸条又换回原来的,对尹柯道:“尹柯,这就是你的不对了,怎么能随便交换数字呢?”

尹柯看了邬童一眼,温声道:“那我弃权。”

班小松抬手捂脸。

尹柯起身走出包厢,暴怒的邬童坐了几秒也跟了出去,余下众人面面相觑,班小松连忙打圆场:“好了好了,他俩去上洗手间,我们继续。”


-


“尹柯!”

在前面走着的青年因为邬童这声叫唤停下脚步,面上看不出喜怒:“怎么了?”

邬童紧握着拳,尽量克制着怒火:“你这样有意思吗?”

“在你眼里我不是一直都挺无聊的嘛。”尹柯笑了笑,视线转向墙上的壁画。“更何况你的小男友也在,难道你要当着他的面和另一个人表现得那么亲密吗?”


他顿了顿,重新把目光转向邬童,眼睛里再也没有往常伪装出来的平静和不在意,反而极其罕见地蒙上一层水雾。

“我把机会让给他,不是更好么。”

那层万年不变的面具终于剥落了,内里的脆弱和悲哀展露无遗,尹柯看着面前的邬童,颤着嘴唇道:“你明知道我喜欢你。”

“所以你耍我耍得也该够本了吧?现在我认输,可以吗?”

“你就放过我吧,邬童。你和千智赫好好过就可以了,不要再来我面前炫耀。”

“我不会祝福你的。”


邬童本来就是想借千智赫来刺激尹柯,当然为此没少在跆拳道馆和Karry大打出手,但是现在尹柯真的红了眼眶,他忽然又觉得是他自己做得过了。

他早就通过班小松得知之前那个女生只是尹柯的表妹,对方并没有偷吃,也没有花心,只不过是敛着所有的情绪不外露,因此他才希望通过某个契机逼出尹柯的真心话。

回不到从前没关系,创造将来就可以了。

可何苦非要如此紧逼呢。


用更温和的方式去询问不可以吗?一步步慢慢引导不可以吗?为什么一定得把他最喜欢的人推到悬崖边,以绝境来揭开真相呢?

“尹柯。”

初中之后他就再没这么温柔地喊过他的黄金搭档了。然而后者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,没有察觉他语气的异常。

“尹柯。”

邬童又喊了一声,而后上前几步将眼眶通红的青年揽入自己的怀里。


察觉到尹柯一直在不安分地挣动,邬童只能使出杀手锏:“你再乱动,我要亲你了啊。”

于是原本还只是稍微扭着身子的青年忽然大幅度地挣扎起来,红着眼眶对他喊:“有本事你亲啊!”

幼稚得很。

真实得很。

可爱得很。

邬童俯下身,亲了亲尹柯通红的耳根。

“你这傻小子。”他说。


-


欢喜冤家确定了关系自然是好事,众人云里雾里,但也乐见其成,喜大普奔。

然而好景不长,过了一个月左右,尹柯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。

早出晚归,时不时的走神,再加上偶尔的敷衍应答——所有的迹象都表明,邬童似乎移情别恋了。

凡事加上一个似乎,为的是拿烫手山芋时不烧着皮肤,以这自欺欺人的犹疑当锡箔纸,隔着层保护膜再烫也不痛。

班小松使不出招——任他再怎么精灵古怪,感情戏里始终是新手,不能变出法子,只能陪尹柯去喝酒,一杯杯往肚子里灌,月上柳梢愁上心头。


“小松,”尹柯喝醉了口齿也还是清晰得很,唯恐别人不知道标准京腔怎么发似的。“为什么这么难呢?”

他没有在问班小松,他没有问任何人,甚至没有问自己。他就只是单纯地疑惑而已。

为什么这么难呢?

确定关系前走了一堆弯路,确定关系后前方弥漫大雾。他看不到头,也不知道向哪走,邬童的身影被这雾气氤氲得模模糊糊,看不清楚。


班小松一个头两个大,把醉得路都走不直的尹柯送到邬童那里,面对多年损友的质问打了哈哈——万一要太多嘴反而把事情搞砸了呢?

没谈过正经恋爱的人就是这样,不懂得爱情要撕开那层保鲜膜,要接触空气的同时避免腐烂变质,而不是捂到过期,咽下去食物中毒。

谁的胃都没有铜墙铁壁。

班小松全然好心好意,于是尹柯的满腹愁绪邬童毫无察觉,日子就这么忧虑地滑着,脆弱冰面预备着随时裂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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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尹柯下班时天色尚早,叫班小松翘班出来去撸串。两人吃得心满意足,尹柯忽然站定,班小松顺着对方视线望过去,心里暗道不好。

邬童不常笑,活似每个人都欠了他二五八万,但一笑如画的眉眼便更鲜活,盛世美颜镀上一层温柔,很好看的,只这好看不对着尹柯。

班小松很想规劝几句,可转头一看尹柯的表情,就知道铁定是劝不动。像高中时邢家千金要邬童去美国,班小松急得跳脚,尹柯笑着看他,问他难过又有什么用呢。


尹柯其人,不熟悉者以为三月春风,熟了才知道是冬季料峭寒冰,除了邬童那团火,谁都捂不热,执着尖锐地凝固着,上手摸就要鲜血淋漓。

邬童捧着一大束玫瑰,和不知名的情人去下一家店挑衣服了。班小松胆战心惊把尹柯送上车,千叮万嘱切记开慢点,安全为重。


尹柯口中应得好好的,红绿灯路口一拐便一路飙到邬童别墅门口,把自己衣服日用品收拾好了,拎着大箱子出门。

邬童正好笑意晏晏地回来,见到尹柯手上的箱子笑容已收了一半,再到尹柯沉默着与他擦肩而过,那点所剩无几的微笑就没了踪影。

“你闹什么呢?”

一句话把空气里残留的温柔和热量全都驱散。


尹柯真没想闹。他不是爱折腾的人,没那么多精力。

高中时邬童冷嘲热讽,他耳机一塞权当唐僧念经。出柜后尹母拳脚棍棒,他一律凭着股轴劲硬接。能不添油加醋的,他一定是要压下来,因此邬童这顶帽子扣大了,重得他脖子生疼鼻尖酸涩。


“这次又是什么原因?”邬童笑起来果真好看,轻蔑也变得情有可原。“你说来听听,编得到位我就信。”

尹柯没有编故事的才华和天赋,也没有兴趣。他拖着行李箱往外走,把邬童的吼叫甩到了身后。

“你怎么总是这么莫名其妙又这么胆小!”

“初中那会是这样,高中那会也是这样。”

“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,你还是一点都没变。”


尹柯只顿了一步,又继续向前走。

是,他就是那么胆小。

他就是那么莫名其妙。

就当他是那样的人好了,宁可这样三番五次地逃避,也没勇气直面哪怕是半点的真相。

自己上吊固然滑稽难看,却比亲手被最在意的人送上绞刑架要来得轻巧痛快。

“你还是一点都没变”可比“我变了我不喜欢你了”要温柔上数百倍。

人总会愿意选择去听不那么尖锐的。


-


“尹柯。”刘艳芬说话时总是怯怯的,面对关系相当亲密的表哥也不例外。“大姨上周问我,你有没有对象,我说没有……”

在尹柯温和的注视下,清秀的女孩子吞吞吐吐地将话说完:“她,她就给你找了一个相亲对象,让我给你说一下,看要不要去见个面……”

原本以为会遭到责骂或拒绝,然而尹柯仅仅沉默了半秒不到,就笑着回答:“好啊,那就试试吧。”

试试吧。

放下了邬童也依旧前行的人生。

依旧完整的,圆满的,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组成家庭的人生。


相亲的女孩子并不漂亮,胜在性格好,活泼开朗落落大方,相处起来很舒服。

也许是拜这点所赐,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像话,没有任何的乌龙或意外,两个人就这样看完了一场电影,吃完了午饭,又逛了一下午的街。

然后遇到了邬童。

明明天气已经相当寒冷了,对方不知为何却满头是汗,大口喘着气,白雾融在冰凉的空气里。

“尹柯。”

青年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了以往的怒气冲冲,针锋相对,就只是轻声地,没头没尾地,执着地喊着他的名字。

“尹柯。”


有那么一瞬间,尹柯觉得自己真的完了。

他之所以对身边的女孩子产生好感,是因为对方源源不断的关怀和交流。而邬童什么都不需要做,就只是站在那里,也足以使他心跳剧烈。

他喜欢这个人喜欢到无可救药。

喜欢到连心动的感觉都成了一种条件反射。

“……邬童,”他定了定心神,露出一贯的温和微笑。“这么巧啊。”

对方动了动嘴唇,似乎说了句话,尹柯没有听清,匆匆地道别而后拉着身边的女生往车站走。


-


“你喜欢他吗?”

忽然被从纷乱的思绪扯回到现实中来,尹柯一愣,望着身旁笑容明朗的女孩子。

“我……”

只要笃定地,直截了当地否认就好了。

只要说一个“不”字就好了。

但是他连这个都说不出口。

“喜欢是藏不住的,捂住嘴巴,就会从眼睛里跑出来。”女孩子偏着脑袋的模样很俏皮,笑得眉眼弯弯的。“有听过这句话吗?”

尹柯摇头,对方又笑道:“你刚刚看他的眼神,和他看你的眼神,都骗不了人哦。”


其实尹柯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目光在注视着邬童。他虽然喜欢,却时刻不忘记要注意掩藏,注意克制,不能让邬童发现,也不能让自己沉沦着迷。

也许是他茫然的表情太罕见,女孩子笑得越发明媚。

“你们俩就差没写在脸上了,‘不是这个人就不行’。”

“所以啊,不管你们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,都要学会去互相迁就互相包容啊。那么喜欢一个人的话,怎么舍得真的放手啊。”

尹柯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。


他自以为豁达,自以为洒脱,自以为随时能够为另一个人敞开心扉,可这个和他认识了不过一天的女孩子居然一下就看透了他。

什么放手,什么忘记,什么各自好好过,如果哪天邬童真的和别人手挽手走进教堂,他能受得了吗?

他不能够的。

假如邬童果真请他去当伴郎,可能在婚礼结束后他就会找个办法了结这无趣的难过的一生了。

只要他还活着一天,他就没办法彻底断绝对邬童的执念。


-


“那个女生……”

“那个女孩子……”

坐在咖啡厅里的两人同时开口,又同时道:“你先说。”

过了三秒,邬童率先笑了出来,尹柯也忍俊不禁:“到底谁先说?”

“您先吧。”

“你最近为什么……和一个女生走得那么近?”

闻言邬童先是怔了片刻,随后又露出了那种“你是笨蛋吗”的表情。

“我说,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打算和我分手的吧?”


没有出声就是默认,邬童咬牙切齿地扯着恋人的双颊向两边拉。

“你是猪吗?”

“……”

“那个是我部门一个同事,学心理学的,对恋爱的门门道道很有一套,我才会请她帮我选衣服选礼物,想等到你生日的时候,给你一个惊喜的。”邬童顿了顿,不太情愿道:“……你也知道,我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经验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。”青年的美貌在这种时候简直杀伤力爆表,垂下眼睫毛的模样青涩腼腆,尹柯却分不出心思去嘲笑。“也只和你一个人谈过恋爱。”


所以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。

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情,要怎么做才能确定对方的心意,要怎么做才能最好地传达自己的喜欢,他全都不知道。

“初中的时候送过你一个钥匙扣,后来都没再看你拿出来过了。”

“所以我就想,可能我自己送出的东西,不能让你足够满意吧。”

这下轮到尹柯毫不留情地吐槽了:“你是猪吗?”

“……”


在邬童的沉默里,尹柯从裤袋里拿出那个早已不能称之为崭新的,甚至于有些磨损和生锈的钥匙扣。

“不拿出来是因为和你吵架了,根本不是什么不满意。”

“我记得你当初送我的时候,手上还贴了创可贴,我问你这么丑的钥匙扣哪来的,你又不说话。”

“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是你自己亲手做的吗?大家的钥匙扣上都只有普通的公仔,我的和你的,却分别多了个棒球和捕手手套。”


“所以啊,邬童。”尹柯微微笑着,说出了藏在心里十几年的秘密。“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收到过的,最喜欢的生日礼物。”

“你也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喜欢且唯一喜欢的人。”曾经的最佳投手熟练地接住了自家捕手发来的直球,并回发了一个直球出去。“所以啊,要对自己多点信心。我的眼光还是很有可信度的。”

两人默契不减当年地相视一笑,殊不知前台的女服务员们已经兴奋到快晕过去了。


“温柔帅气攻和腼腆美人受!太甜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”

“你看小攻那个宠溺的表情!粉红泡泡满天飞!”

“我押五毛钱,美人才是攻。”

“……看我干嘛,我凭身高定的。”

“其实从气场来看,我也觉得是美人更攻。”

“没错,那个大帅哥笑起来还挺软萌的。”

“建议各位去外面打一架再回来上班吧。”


-


解开了误会的小情侣腻歪得周遭的人都没眼看,甚至怀念起他们长年对抗的岁月。

“要不我们制造多点误会让你们别扭吧?”

“你们是不是分手复合闹着玩啊?”

焦耳话音未落就被班小松糊了一脸奶油,边避开边嘟囔:“干嘛,我又没说错,他俩不是老这么分分合合的么……”

“这次不会再分了。”尹柯笑得温润如玉,路过的不少女生都看了过来。


邬童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,绕在恋人的脖子上,宣示了主权后才对焦耳道:“那不叫分手,叫短暂性分离……算了,跟你这种单身狗讲再多你也不懂。”

焦耳停下了拿瓜子的手:“我怎么这么想打人呢?”

“焦哥,算了算了。习惯就好。”


和班小松一行人道别后,邬童换了只手拎着蛋糕盒,用空着的那只手牵起尹柯。

“有什么想做的事吗,寿星大人?蛋糕也吃了,礼物也收了,要去看电影吗?”

尹柯微微一笑,抓紧了手中邬童送的拍立得,唇边梨涡浅浅。

“要回家。”

“天色还这么早,”邬童诧异地睁大了桃花眼:“回去煮长寿面吃吗?”

“回去收礼物。”

“礼物不是都收完了吗?”


晶莹的初雪纷纷扬扬地飘落而下,尹柯望着邬童被覆得雪白的短发,唇边笑意越发明亮。

邬童送他相机,是知道他除了棒球外最喜欢的就是绘画和摄影,希望他以后能够随时随地拍下最美的风景,留下最美的纪念。

而他忘了,是谁唱过那样一句歌词来着——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,我最喜欢你。

他踮起脚尖,在邬童通红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,指尖悄然按下快门。

“收一个最大的,最好的,我每年生日都想要收到的礼物。”


END



番外.小半


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邬童都在想,为什么尹柯退出比赛,会使得他那么生气。

胜负欲当然占了一部分的原因,可输了之后只要总结经验教训,另找一个配合默契的搭档,还是能够再次赢回来的。

所以他愤怒的根本原因并不是所谓的输赢。


无论找多少人,都不能达到他和尹柯那种合作无间,只凭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的想法的程度了。

无论找多少人,都不是尹柯了。

那才是他情绪那么低落的理由。

他最在意的不是比赛,也不是球队,而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黄金搭档。

无可取代的黄金搭档。


而之前几次和尹柯父母打交道的经历,也让邬童隐约猜到了尹柯没有到比赛现场的原因。

只是他想听尹柯自己说出来而已。

真切的苦衷也好,合适的理由也好,甚至是敷衍的借口都可以,只要由尹柯自己说出来,他就愿意无条件地去相信。

可尹柯连个借口都没有扔给他。


伤害尹柯自然是他最愚蠢也最不划算的步骤。只要看到尹柯一丝的示弱或破绽,他在局外也觉得疼。但高于常人的自尊使然,尹柯不主动说,他也不想三番五次低声下气地去问,索性就装作同样地不在意。

他从来都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。

骄傲地暗恋着,骄傲地注视着,骄傲地忍耐着,骄傲地期盼着。

期盼有一天,尹柯会向他走来。


当然也不是完全百分百地有把握。毕竟尹柯是他藏得最深的软肋,是他完美无缺的人生里唯一的漏洞,是他灵魂里靠近烙印的那一部分,是他算计多少回都偏离轨道的意外。

是他的曾经,他的现在,他的将来。

他漫长又短暂的一生,必须有了尹柯才算完整。

所以他如此笃定,如此无畏,却又如此忐忑,如此彷徨。


尹柯的生日快到之前,他舍弃面子主动去询问部门里的女同事,请对方帮他出谋划策,代价就是不得不分享他和尹柯的一些所谓趣事给对方。

而没想到回家就看到拉着行李箱向外走的尹柯。

他实在想不通对方是为了什么会这样毫无预兆地,一次次地选择离开。口不择言的那一刻,他赌气地想,要么就真的到此为止好了。

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好了。


结果从班小松那里得知尹柯要去相亲的消息,双腿又不受控制地跑到了尹柯的约会地点。对方分明怔了一下,很快又恢复为不动声色的模样,对他说:“这么巧啊。”

那一瞬间的破绽击垮了他的防线。他头一次坦白地,笃定地,舍弃自尊般豁出去道:“不是巧。”


哪来那么多的偶然,哪来那么多的巧合,哪来那么多的不期而遇,哪来那么多的阴差阳错。

尹柯总能碰见他,不是因为他们当真有缘分,而是他会跑到每一个尹柯可能去到的地方,若无其事地等待着。

他把小半个一生都用来制造所谓的巧遇。


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,他和一众老友一起拍手给尹柯唱了生日歌,又切了蛋糕,就像初中那时一样。

藏在口袋里的同款戒指,还是等回家后再拿出来好了。掌心感知到的热量太过温暖,他都不想松开了。

看到尹柯头上落满了雪花,他脑海里倏然闪过一句话。

霜雪吹满头,也能算白首。


他又想起尹柯和他分别被指定为投捕手的第一天,少年清澈的珀色瞳眸里倒映出他的模样,看起来十分温和,而他却没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。

“接下来的日子里,就请多多指教了。”

他心不在焉地掂着球,撇了撇嘴角,看了自己的搭档一眼,没好气道:“就会咬文嚼字的,怎么不说余生请多多指教啊。”

“啊,那,”少年梨涡清浅,分明是在开玩笑,但视线专注于他,竟也有几分真挚的样子。“很高兴认识你,我是尹柯。余生请多指教。”


番外《小半》完



愿你怀念的终究能够成为你如愿的,接过@小鱼宝的仙女棒,传给@这不小可吗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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